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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城一中93届同学群。
8月12日，22点18分。
“哎，同学们，大消息！咱一中闹诡了！据说有女诡在老实验楼里哭，吓死人了！那不是当年出事的楼吗？”
“这世上哪来的诡？你都孩子妈了，不要乱传谣言！”
“是真的！我侄女在二中上学，这事朋友圈刷屏了都！据说那天一中打更的师傅半夜听见楼里有人哭，跑过去一看，就被女诡魇着了，直接昏迷进了医院！”
“二中学生管一中的闲事？小孩子人云亦云也就算了，大人别传谣行吗？”
“于谨言，你咋这么冷静？你就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我是工程师，无神论者，妖魔诡怪统统不近身！”
“谨言说得对，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心里没诡怕什么女诡？看热闹才是真的！哎，我朋友圈也有人发视频，转你们看看！”
（视频片段）
“这是好几年前网上的泰国诡片！你们别传谣了行不？我这个暑假就在一中做项目，压根没这事！”
“……”
“哎，于谨言你闺女就在一中读书吧？你这次回馈母校，可是一箭双雕啊！是什么项目？能给我们公司掺一脚吗？”
“智慧实验室项目。一中报省优质校评比，实验楼要装修升级。所以那不是女诡，应该是施工人员。打更的大叔只是心梗，已经救过来了。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
“还有装修工程？谨言兄，咱们私聊，私聊！”
8月13日，零点12分。
“实验楼那个，真的不是‘她’吗？”
夜太深，这条信息孤零零掉在底部，无人回应。
1点11分，于谨言退出群聊。
2
8月13日，周一，南城一中照样补课。
于谨言一早和施工经理扯皮，人到中年睡眠差，他昨晚又落枕，到了中午头晕脑胀。眼看闺女要下课，便匆匆去校外的饭馆买午饭。
出饭馆的时候，于谨言撞见闺女的数学老师何景明，和一位短发俏美女在窗边烤肉。门口又跑来一位帅民警，二话不说把短发姑娘一推，两人并排挤在一个卡座里。
这仨人的气氛有些诡异。于谨言不愿多想，赶紧过去打招呼，笑出一派人间真情：“何老师，我是于晓阳爸爸。丫头上周测验成绩出来了吧？有进步吗？”
说起这事，何老师胸口一阵闷疼：“晓阳？进步了5分，这回考了35……但她语文135，全年级第一，我真嫉妒她语文老师！”
“那孩子就是偏科严重，还请老师严格要求，往死里敲打她！”于爸爸被抡了一记狠的，僵个脖子匆匆退场，都没脸再说啥。
旁观的周叨叨大口吃肉，一阵唏嘘：“唉，甭管多能耐的家长，在孩子的老师面前，都跟孙子似的。”
何景明扶着眼镜，无奈问道：“周警官，为啥我请师妹吃饭总能被你撞见？你们警察在监控我吗？”
“怎么会？我刚才在对面处理商铺纠纷，一抬眼，正好看见你请客！就咱俩这缘分，你添双筷子咋了？”
桌子底下，周叨叨被霍小海踩了一脚，嘴角一阵抽抽。
何景明，霍小海本科时的硕士师兄，团宠小师妹的头号种子选手。何师兄隔三差五就来约师妹吃饭喝茶，司马昭之心小海不懂，但叨叨的X光眼雪亮！
3
一个名校毕业的大老爷们，被孩子欺负了，就找女人撒娇，但死活拒绝警察帮助！
开眼啊，叨叨真是大开眼界！
第二天一早，叨叨在一中门口见到了霍小海，校服书包白球鞋，说是去师兄班上“临时借读”。
一中这种市重点，是当年霍小海不稀得考，周叨叨又考不上的学校。高中时，学霸学渣天上地下，见个面还挺难的。此刻叨叨猛一瞧见她那学生打扮，居然有些恍惚。
小海胳膊肘撞他：“哎，兄弟，我要怎样才能显得豪横霸气不好惹？”
叨叨想也没想：“你正常发挥就行。”
小海一愣，随即扯住他的袖子。晨曦中，她的脸蛋像水蜜桃，大眼睛忽闪着，噘嘴一口台湾腔：“葛格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家平时好温柔、好可爱的啦……”
“住嘴！我错了！”叨叨一个趔趄扶住了墙。
小海一招秒杀十分得意，赶蚊子似的跟他拜拜：“好了啦，葛格不要舍不得人家啦，快回去上班啦！”
叨叨瞪着她的背影，恼羞成怒：“啦屁呀啦！谁舍不得你了？我就是来这儿上班的！”
话说，昨儿晚上，南城派出所接到分局指示，说一中险些出人命，学校安全大过天，所以要派一位民警驻校，防坏人，保安全。
叨叨仰天默泪捶心肝，忽然肩膀头被人一把抓住。
“周警官！你终于来了！”一中后勤主任黄有秀，五十岁秃顶胖大叔，这几天被学校的事搞得满头冒油，“我们那个实验楼，昨天又出状况了！”
话说一中可真倒霉，打更的大叔还在住院，昨天半夜实验楼又传来一阵哭声！校警听见动静过去看，只见三楼窗口飘过一个诡影！
黄主任说得惊悚，小手绢猛擦汗：“那影子一身白，长头发，就跟贞子似的……”
“主任，诡是绝对没有的，小偷还有可能，这案子我听你指挥好好查！”
黄主任却凶猛绽放热情的笑容：“不不不，周警官你太谦虚了！我们不专业、胆子小，你是警察你领着打头阵！我们全校师生为你呐喊，为你加油！”
叨叨望着那油汪汪的胖脸，心想办案子需要啦啦队吗？就算一中葛校长亲自下场跳彩球操，那贼就能自首了？
“主任，要不……我先去实验楼看看？找你们校警带我去行吗？我顺便问问昨晚的情况。”
黄主任讪讪挠头：“昨晚校警太紧张，跑太快扭伤了脚脖子，送去骨科医院了……哎呀，实验楼谁还能比我熟？我亲自带你去！”
实验楼是操场西边独立的一栋小楼，占地面积不大，共五层。一至三层是理科实验室，四楼音乐美术教室。黄主任拎着全楼的钥匙板，挨个教室打开看，一边介绍情况。
“实验楼现在施工抢进度，晚上10点关门上锁。我们检查过了，门窗和锁都好好的，一点撬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我怀疑有人事先就藏在楼里，晚上再出来搞事情……”
叨叨便问道：“楼里丢了什么吗？”
“就是没丢才吓人！我看三楼问题最大，化学实验室的台子都很深，藏个把人还真不好找！而且这些天施工队进出，人比较杂……”
黄主任说起施工，叨叨便看见了昨天那位家长——于晓阳的爸爸是么？他在管施工的事？
这下麻烦了，他要是去闺女班上，假装学生的小海不就露馅了么？
于是叨叨不动声色录视频，转身避开了于谨言的目光。
他和黄主任来到四层到五层的楼梯口，只见粗笨的铁网栅栏直插天花板，大铁门将通道完全锁闭。这缝隙别说人了，连只猫都挤不进去。
黄主任道：“五楼原先有几个办公室，后来搬去了新楼。现在上面封存了一些资料档案，都是不能扔又不用的，只能锁着。”
叨叨见那铁门锈迹斑斑，便问道：“这门装多久了？”
“我调来一中的时候就这样，至少二十年了吧！学校经费有限，这层地方小，折腾一回不值得，所以就没动过。”
叨叨摸了摸大锁头：“有钥匙吗？能上去看看吗？”
“钥匙只有一把，好久没用糟得厉害，前些天被我不小心掰断了。后来我一忙，又忘了配新钥匙。
你要用的话，我等下就去配！不过我觉得钥匙坏了也算个好事，起码保证上面没人进得去！”
叨叨沉吟着点头，扒着铁门的缝隙向上望，只见五楼一片灰蒙蒙，阴沉压抑，拍校园诡片倒是挺应景。
更突兀的是，在这片灰暗中，居然有一抹粉红，好像是楼梯栏杆上，挂着一条……缎带？
叨叨正要凝神看，忽然黄主任大喊一声：“喂，你们哪个班的？实验楼施工学生不许进，你们班主任没通知吗？快出去！”
叨叨转头，只见三个孩子惊慌窜逃，于是把顺手把手机对准了她们。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周叨叨警官，向来本能如狗！
4
午休时分，叨叨买了两份盒饭，去高二3班找小海。
叨叨总归担心熊孩子整人没轻重。小海有个警察“表哥”总好些，万一露馅了，还有个威慑。
两人特地跑去后面凉亭吃饭，四周树高草深，没人打扰。
“你怎么突然驻校了呢？那漫画作者的事怎么办？你又非得上公安内网查，那不得用派出所的电脑吗？”
叨叨夹走她的西芹，换成两块鸡腿肉。“我搜了，全国叫柳辰元的将近200人，没有一个失踪过，所以这事急不来……反正你不许黑我们内网，听见没？”
小海哼道：“我这边也卡住了。95年还是486电脑拨号上网呢！国内互联网没怎么起来，网上缺资料，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话音未落，叨叨忽然把她往树丛里一拽，快速敏捷。小海配合绝佳，稳稳端着饭盒，悄声道：“咋了？什么情况？”
“于谨言和他闺女！”
小海隔着树叶瞧见了于爸爸，立刻反应过来：“打照面就坏了！”
于家父女也是过来吃午饭的，爸爸顺便教育孩子。
“于晓阳，我跟你们数学老师谈过了。你语文全校第一，可见你不笨。你数学差，只是因为你不想学，不努力……”于谨言讲道理很清晰，分析问题一套套的。
然而教训听多了，小姑娘已经麻木，低头扒饭慢慢嚼，死猪不怕开水烫。于爸爸讲了半天没反应，脖子一扭又疼得直吸冷气，于是脸越来越黑。
“别以为我和你妈拿你没办法。我们想好了，要是你不可救药，二本都考不上，那就离婚！与其把希望押在一个废物身上，不如离婚组成新家庭，再生孩子再培养。”
他的语调特别冷静，就像最后通牒。小姑娘像是被尖刺扎了一下，终于回答道：“知道了，我会努力，我回去做题了。”
于谨言点点头：“只要你肯学就没问题！这个暑假，我就看你数学有没有起色。你妈给你报了个数学特训班，晚8点半到11点，正好跟你晚自习衔接上，晚上我接你去补习。”
于晓阳脸色一变，终于抬头看了爸爸一眼：“我……还有好多作业……”
“何老师说，你最近上课打瞌睡？你是不是又熬夜偷看小说了？少拿作业当借口，写不完作业是因为你不务正业！”
这顿午饭吃得实在艰难，好容易父女俩走了，树丛里的两人爬出来，小海把饭盒往叨叨手里一塞：“他让我想起我爸，不吃了！”
叨叨赶紧扯过她的手，托着自己的帅脸放到她面前：“别想他，看看我！这下有食欲了吗？”
小海瞧着掌心上的蠢叨叨，噗嗤一声笑：“得了，赶紧吃完，我去找那个于晓阳。”
“怎么？心疼她了？”
小海点头：“有点儿……我发现课间的时候，于晓阳总和两个女生躲在角落鼓捣什么，全班就她们最可疑。
刚才于爸爸说何老师怎么告状，我要是于晓阳，得多烦何老师？这就是整人的动机。”
“不会吧？那丫头看着挺老实的呀！”
小海一巴掌拍向他的脑门：“直男狗，你懂什么女人？”
叨叨被她这一拍，倒是灵光乍现。他飞快掏出手机，调出视频道：“我刚才看见于晓阳，总觉得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早上我见过她！”
实验楼5楼，三个女生仓皇跑过，叨叨录下了她们的身影。
小海戳着屏幕道：“中间那个，于晓阳！就是她们仨！”
5
于晓阳跑去实验楼，这事奇怪吗？
按理说，爸爸在楼里施工，女儿去看看很正常。但是瞧这父女关系，晓阳躲她爸都来不及，哪能主动往上凑？何况还是早自习时间？小丫头肯定有些缘故！
所以叨叨觉得，小海先套个近乎也好。那于晓阳，总归有些怪怪的。再说了，何师兄被小姑娘欺负，周警官为啥要有压力？人家又没报警！
下午的时候，叨叨跟黄主任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致认为实验楼大门那里，还是得装个临时摄像头，这样进出哪些人都有把控。这事自然就找到了于谨言。
于总办事高效，特别调来监控设备，傍晚的时候安装完毕。
叨叨留心观察他，这位总工办事周全，人实在，又特别谦和，黄主任那样的老油渣都夸赞不已。要不是亲眼所见，叨叨可想不出他对孩子那么严苛。
于谨言和小海的爸爸挺像，他们的温和柔软，全都贡献给了外人，留给家人的，只剩尖锐的刺。
之后的两天，叨叨住在一中宿舍里。校园大致平稳，再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周五的时候，大家盼着双休日，都有些放松和倦怠。
这天下午，高二3班忽然传出一声惨叫。何景明老师的屁股上，牢牢黏着一把椅子，稍一挣扎裤子便撕了个大洞。
全班学生集体哄笑，敲桌子吹口哨，整个教室炸了锅！何景明把椅子搂在屁股后面狼狈逃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以前，何老师就算吞了图钉，都不曾对外说过一个字。这回事情闹大兜不住，二年级班主任们怒火中烧，联手堂审！学生们被拎出去挨个问话，连逼带吓总有招供的。
于是这天傍晚，于谨言被急召去了年级办公室，进门只见三个丫头挨墙罚站，他闺女于晓阳，中间的C位。
桀骜不驯昂着头，吊儿郎当挂着笑，他从未见过女儿这副德行！
班主任痛诉熊娃的恶行，于谨言听得面如锅底，贴膏药的脖子阵阵刺痛，脑子嗡嗡作响！他一把扯住闺女，拖着她往外拽：“去给老师道歉！不反省你就给我站到死！”
父女俩来到何景明的办公室，只见霍小海正在敲门：“师兄，我给你拿了一条叨叨的裤子，你先换上！”
门开了条缝，一只手摸到那条裤子，嗖地拽了进去。
于谨言扯着闺女的脖领子往门前推，力气之大，把她挂的校园卡都给扯了下来。
“快道歉，说对不起！”
于晓阳则扭头死盯着小海，眼神异常阴沉：“你叫他师兄？你不是学生？你跟老何一起阴我？”
小海连忙摆手，可是没等她解释，于谨言一声怒喝：“你叫你老师什么？你搁哪学的江湖话？
于晓阳，你真行！我看你真的不用读书了，我以后也没脸见人，你退学吧！我现在就给你办退学手续！”
说着，于谨言一把将女儿甩开，果真抬腿就走。霍小海眼明手快一把拖住他，何景明也从办公室冲出来，扯住他另一只胳膊。
“于总，别介！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一点很正常，我都不生气，退学这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待于谨言下台阶，周叨叨和黄主任又急匆匆走来：“于总，可找到你了！我们有件重要的事问你。”
于谨言强忍暴怒，压低语调礼貌点头：“什么事？你们尽管问。”
黄主任异样的紧张：“于工，你们来做项目第一天，我把实验楼的钥匙板借给你用过，有这事吧？”
于谨言点头：“对，我们进场要量教室规格，所以借了钥匙板。”
“那钥匙板你给别人用过吗？”
“没有，当天一直在我手上，第二天一早我就还你了。”
黄主任死盯着他：“那你开过去五楼的那个铁门吗？”
于谨言诧异道：“五楼又不施工，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黄主任越发脸色惨白，说要找葛校长汇报，匆匆离去。叨叨眼明手快，从脚下捡起一张卡，问道：“这谁的卡？于晓——”
话音未落，那卡便被于晓阳一把拽走，附赠一个厌恶的瞪视。
叨叨落了个没趣，只得瞥一眼何景明：“师兄，你裤子太长踩裤脚了……”
话音未落，小海一把捂住他的嘴：“何老师他们要谈心，我找你有事！”说着，一阵风似的把他拽了出去。
小海绝不提裤子，没话找话：“叨叨，你那边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哦，刚才我们打开了五楼。然后有件事挠头了！”
“什么事？”
“周二早上，我从门缝往上看，五楼栏杆挂着一条粉红缎带。可是刚才开门一看，缎带没了。”
教学楼5楼密封了20年，有人误闯后，学校开始怪事连连。
6
叨叨和小海，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诡魂这种事，绝对不信。
铁锁和铁门没有撬动痕迹，可周二还在的缎带，周五就没了，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期间有人打开过铁门，拿走了缎带。
然而开门的钥匙只有一把，黄主任昨天亲自去配的，从未假手他人。
“就算五楼进了人，那缎带有什么特别的？怎么非得拿走？”小海脑子快，跑出一连串问题，“看过监控吗？进出实验楼的人总有记录的。”
叨叨直挠头：“监控看过了，这两天进出的都是施工人员和学校老师，晚上全员撤出再锁门，没有任何问题。”
“那五楼还有别的异样吗？”
“没了，五楼门窗全部锁着，都正常。”
小海便开始揉太阳穴，原地团团转：“都没有异样，那不可能。我们肯定漏了什么……来，先让我撸一遍监控！”
于是两人跑去收发室，重新查看监控记录。然而没一会儿，忽然窗外一阵嘈杂，黄主任领着好几个男老师匆匆走来。
“葛校长说，这楼有危险，绝不能疏忽。从今天起，我们老师晚上换班巡楼！周警官，麻烦你给做个安全培训吧？”
叨叨一愣，抬眼见何景明也在，便知道校长真急眼了！何师兄走平地都会左脚绊右脚，让他巡夜才要出事好么？
然而黄主任已经炸毛，赶鸭子也要上架！叨叨只得赶紧准备培训大纲，把工作做仔细些。
小海盘腿坐在电脑前，像尊菩萨似的，忽然闷声道：“五楼是个什么地方？居然封了二十多年？有点小问题校长主任就炸毛，你不奇怪吗？”
叨叨眼神一沉：“我听了点风言风语，很久以前有个学生高考考砸了，从五楼跳下来摔死了。大概学校领导觉得忌讳，才封了整层楼。”
小海一声嗤笑：“忌讳？当年我们大学，有个学生在宿舍床上吃安眠药仙去，过了半年那寝室就住新生了。那才一个寝室，这可是一层楼！封二十多年！”
叨叨敲了下她脑门：“又愤世嫉俗了，调整心态！”
小海嘟嘟囔囔：“当年要是没有你拉我一把，我现在可能是个恐怖分子。你耽误了我反人类的大好前途！”
叨叨走上前，把她从椅子上端了下来：“甭想那美事，你这辈子的前途都归我管！现在，你给我回家去！”
这天晚上，老师们分成了2组，每组3人，上半夜和下半夜轮值巡楼。
一栋小楼，投入这么多兵力，对警察来说相当奢侈。叨叨琢磨着，学校如此大动干戈，谁会不开眼跑来闹事呢？傻子也不会自投罗网啊！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罗网的窟窿那么大……
下半夜3点半，何景明那组巡夜。也就是在走廊走一圈的事，结果他居然从楼梯上栽倒，从四楼一路滚到了三楼！
惨叫声再次响彻校园。何老师的小腿，严重骨折！
老师们都慌了，一群人挤成了一堆，七手八脚拼了个担架，抬何景明去医院。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何老师忽然抓住了叨叨：“五楼有人……有人推我……”
“什么？你咋不早说？”叨叨脸色一变，转身就往楼里跑！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楼靠阴面的走廊，有扇窗子被打开了，夜风嗖嗖地往里灌。楼里的人已经跑了，全程躲开监控。
叨叨懊恼万分，扯过钥匙板，不死心地打开了五楼的铁门。
什么独一把的钥匙？现在证明完全是扯淡，人家进来就跟逛菜市场一样！
叨叨顺着楼梯往上搜索，每一根栏杆都细细搜索。
头顶有盏灯坏了，闪烁着，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试剂和霉味混杂的味道，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中回响……
没有异样！门窗封闭完好，布满灰尘的窗台毫无印记。
这人上来干嘛呢？在走廊里逛一下就走？那不是神经病吗？叨叨的念头闪得飞快，却一个也抓不住。
等会儿……这个钥匙板上，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钥匙……
叨叨顺着走廊往里走，最后在一扇半人高的小门前停下。当时……黄主任带他查看的时候，只说这里是个封管道的杂物间，然后一乱就略过去了。
这是个疏忽！不怪人家主任，只怪自己这个笨警察不够认真！
叨叨咬了咬牙，将钥匙往锁眼里一捅——咔哒，锁开了。
小门里面露出黑黢黢的一截通道，幽深窄小，只能通过一人。叨叨打开电筒，猫腰钻了进去，转过两截台阶，忽然迎面一股清新的风，头顶星辰漫天。
叨叨爬上了五楼顶。那里有个特别小的台子，一张饭桌那么大。
实验楼的房顶是铺瓦的斜坡顶，因此在大家的印象中，实验楼到了五楼就到顶了，却没留心这里还伸出一个小平台，方便检修用的。
小平台一角，堆着几个包装盒，都是时下热销的零食。叨叨心头一动，蹲下拨开那些垃圾，底下露出一个铺沙的浅盘，还有两根烧了一半的白蜡烛。
沙盘上，有一些杂乱的凹痕，像是用手画过什么。电筒光下，叨叨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最后猛然醒悟——那是几个潦草的汉字！
上头这个，应该是“日”……左下角这个，也是“日”。其他的……
叨叨左看右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时候，忽然灵光乍现！
“晓——阳？我的天……粉红缎带……我懂了！”
7
第二天一早，6点不到，周叨叨的宿舍门一阵砰砰响。
叨叨睁不开眼睛，摸索着开门，迎面被霍小海拽住了大T恤。
她说话飞快，十分激动：“叨叨，我知道了！在你们装监控录像之前，周二下午那个时间段，有人打开五楼的门拿走了缎带！”
“哦……”叨叨困得实在没法，干脆一头扎在她肩窝里，打了声呼噜。
“为什么拿走缎带，我也明白了！一中规定学生在校必须携带学生卡，很多女生配了粉红的吊带挂脖上！
所以那个带子必须拿走，因为上面大概率挂了学生卡，一旦被发现，那人身份就曝光了！”
“哦……”叨叨哼了一声，继续呼呼。
“你听见没有啊？”小海抱住他的大脑袋一通摇，“你醒醒！嫌疑人是学校的女学生！最有可能拿到钥匙的就是——”
“于晓阳。”叨叨终于睁开眼，一声叹息，“黄主任已经找家长了，等下就要处理那群丫头。”
小海皱起眉头：“可我不明白，晓阳三人组跑去五楼干嘛？”
叨叨打开手机，调出沙盘蜡烛的照片：“你高中的时候，玩过笔仙扶乩啥的没？就是召唤诡魂求它保佑，期末有人考倒第一，给自己垫底。”
这天上午，10点来钟。
叨叨站在教学窗前，看着三位家长领着三个小姑娘，灰头土脸地走出校门。
刚才的家长会，沙盘证据确凿，于晓阳供认是自己偷了爸爸的钥匙板，橡皮泥按模配了钥匙，然后带同学去老楼召唤女诡玩。网上说这个沙盘扶乩，得连续三次才有效。
于是第一次，三个人去的，害得打更的师傅心梗。
第二次，另外两个女生不敢去了，但是晓阳坚持，结果被校警看见，匆忙中还落了学生卡。
第二天早上她想去拿，又撞上黄主任和叨叨，只得趁着午休悄悄拿回来。
第三次，就是昨天夜里，她又跑去实验楼，结果被何老师撞上，情急之下，就把老师推了下去。
晓阳供认的经过，与事实完全吻合，这个案子终于真相大白。
三个家长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当场给大家赔礼道歉，只差没跪下。
葛校长安心了，脾气好不少，高举板子轻轻落。三人组全校通报批评，但不记入档案。晓阳停学2周思过，这个暑假是不用上课了。
就这样，女诡的事搞定，何老师的苦难也宣告结束。下午的时候，叨叨和小海买了些水果，一起去骨科医院探望师兄。
何景明躺在病床上，吊着一条打石膏的断腿，无聊得想发疯。听两人说完学校的处理意见，越发不得安生。
“怎么能停学呢？我还有好几套数学卷子，都是经典题型！这个暑假很重要的，她们不上课，功课不是越落越多？不行，那卷子我得给她们！”
叨叨和小海一边一个按住他，齐声道：“你躺好！卷子我们去送！”
就这样，晚饭的时候，叨叨和小海来到于晓阳家。还没按门铃呢，只听得里面一连串摔杯子打碗的嘈杂。
小海下意识扯住叨叨：“这是在打孩子吗？周警官，我要报警！”
叨叨反握住她的手：“别慌，好像没有孩子哭……”
话音未落，大门忽然砰地撞开，一个女人拖着拉杆箱冲了出来，朝屋里一阵冷笑。
“对，都是我的错！就你懂教育！你从小辅导数学，现在她一做题就筛糠，考试还要求女诡！我不会当妈那我走，你给她找个后妈，祝你女儿明天就考150！”
说着，女人一头冲向电梯，头也不回地走了。
叨叨伸长脖子，悄悄往屋里探去，只见晓阳坐在沙发上，木然望着满地狼藉，像个木偶。
于谨言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拎出女儿的书包，在她面前哗啦啦往下倒，书本文具洒了一地，他还特别轻蔑地踢了两脚。
“你没停学，你就是退学了。你可以当米虫，但18岁一到，自己出去找工作。你发财我不沾你的光，要饭了也别来找我！于晓阳，你自己去尝尝社会的艰难，挺好！”
晓阳望着脚下的书包，忽然眼角滑下一行泪。“不用你养，我不给爸爸添麻烦。”
说着，小姑娘蹲下收拾书包，仔细把书本文具放好，然后背起书包走出门来。抬眼瞧见叨叨和小海，目光顿时可以杀人！
“笑话看够了吗？滚开！”晓阳一把推开二人，直接冲入消防梯。
叨叨赶紧跟上，对小海道：“我去追孩子，你开导一下于爸爸！”
霍小海望着依旧气势逼人的爸爸，居然不敢上前。她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只要下个崽，自动变身金牌父母，高尚伟大，哪里需要开导了？”
8
叨叨真不愧是女性之友，也不知他怎么劝的，最后于晓阳居然被他带去了父母家。于谨言接到叨叨的电话，沉默半晌，最后说了一句：“周警官，真心谢谢你！”
周妈妈听说原委，可心疼小丫头了，特地给包的饺子，好几种馅，一个一个哄着吃。
周爸爸把叨叨姐姐的房间收拾出来，挂蚊帐，开空调，点台灯，又怕冷了又怕热了，又给端甜汤，又给送西瓜，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第二天，老两口又带晓阳逛公园溜街，买了一堆衣服日用品，还去看了一场动画电影。
叨叨知道，爸妈这是把晓阳当做去世的姐姐照顾，于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到了晚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小海过来蹭饭，桌上和晓阳乌鸡眼对乌鸡眼。但饭后小丫头居然乖乖去做题，虽然过程艰难，但终究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小海给她改题讲题，她也没抗拒，两人弄到11点，完毕收工，上床睡觉。
叨叨给晓阳关门的时候，小丫头忽然幽幽道：“叨叨哥，你知道梦铃铛吗？”
“那是什么东西？”
“我听说，实验楼里有个梦铃铛，得到它的人就能美梦成真……”
叨叨恍然大悟：“你召唤女诡，不会是想问她铃铛在哪吧？”
晓阳立刻扯起毯子蒙住了头：“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嗯，这反应，说明他猜对了。叨叨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关上门。
夜里，叨叨送小海回家，不禁感叹唏嘘：“上学的时候，男学渣玩玄幻，女学渣玩梦幻。等到长大工作了，才知道现实如铁，混底层多艰难，可这时候我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海伸手去摸他脑门：“你都哲学了，没发烧呀……”
叨叨温和地望着她，目光深沉：“他们说你是天才，但我知道你学习多玩命。你真的不考博吗？当小学老师太浪费了。”
小海连退两大步，捂住了耳朵：“住嘴！我什么也没听见！”
“小海，你才22岁，去深造几年有啥的？毕业就回来，我在这等你……”
“滚蛋！臭叨叨退散！急急如律令！”小海冲他连画了三个十字，然后掉头就跑。叨叨望着她冲进自家小区，也就没有追，站在树下默立良久。
忽然，手机嗡嗡响，是周妈妈打来的。“儿子，不好了，晓阳悄悄跑出去了！你爸已经出去找了，这可怎么办呀？”
“啊？你别急！我这就回去！”
叨叨撒腿狂奔，半路黄主任又来了电话：“周警官，你快来学校！实验楼又闹诡了！”
又闹诡？晓阳顶多跑出去一刻钟，半夜又没公交车，她就算100米冲刺跑全程，也到不了学校啊！
于是叨叨骑上电动车，风驰电掣开往一中！
实验楼，灯火通明。黄主任和叨叨同时赶到收发室。执勤的校警指着电脑道：“我也就是去一趟厕所的工夫，回来就发现屏幕黑了！我鼓捣半天才弄好，倒回去一看，有个女的进来过！”
叨叨快速倒回录像，只见一个长发人影一闪而过，显然她知道躲镜头。然后不到一分钟，录像黑屏。
叨叨咬紧牙关，把录像又倒回去看了好几遍，忽然按下暂停键！
“这个动作，你们看看，她在干嘛？”
大家一齐凑过来：“干嘛？揉脖子？”
“这个僵硬的扭头，有没有觉得挺熟悉？她后脖颈上有块白的，像不像膏药？主任，你想最近有谁落枕了？”
黄主任不可置信道：“膏药，落枕……于谨言？可这是个女的吧？”
叨叨在屏幕上比划线条：“你看他的个子，对比门框高度，能是女的吗？而且他最清楚监控在哪，怎么关掉！”
黄主任顿时脱力：“我的娘，这父女俩中邪了吧？”
正说着，外面冲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居然是于晓阳！
小丫头拼命敲着玻璃窗，泪如雨下：“叨叨哥！你们让他自己走好吗？他会自己回家的，千万不要干扰他，他在梦里会打人的！求你……求你救救我爸爸……”
说着，小姑娘一口气喘不过来，累得栽倒在地。
叨叨和黄主任冲出去扶晓阳，然而就这还不够乱的，叨叨手机又一阵响，是霍小海。
“叨叨，我在荔红公园遇上晓阳爸爸了！他好奇怪，梦游似的，我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一直说“梦铃铛”什么的……要不要我先送他回家——”
说到此处，忽然手机断了声音。
叨叨顿时原地爆炸：“小海你离他远点！小海！”
9
霍小海实在想不到，于谨言那么客气的人，突然像疯子一样掐住了她的脖子！
夜很深，公园没有人。于谨言的目光呆滞，却一直拖着她爬上了龙峰塔顶。小海被的意识开始模糊，脑中却闪过一行数字：龙峰塔共9层，高51米……
塔下面都是嶙峋的山石，从这里摔下去，只会变成一滩人酱。
于谨言把她往外推，小海用尽最后的力气，胳膊勾住了石栏杆。两人角力的过程中，于谨言的手稍稍偏离了她的喉咙，小海没命地大口喘气。
“铃铛……你在找铃铛是吗？我知道在哪！”她的上半身已经悬空，这时全凭运气押宝，希望于谨言能有所触动！
万幸，于谨言果真一愣，手劲松懈了许多。“我……我要梦铃铛！”
小海也不敢大动，嘶哑地试探道：“那你让我下来，我带你去找。”
于谨言点了点头，把她放下了一点，忽然又眉头一皱，把她用力一推！
“不可能，你不会下来的！你对我笑，笑着笑着，就跳下去了！”
小海的腰已经被推出栏杆，脑子马力全开！她立刻反应过来，于谨言是不是亲眼见过谁跳楼啊？
对了，叨叨说他是一中校友！难不成当年那个女生跳楼，他亲眼目睹？从此有了心理阴影，所以半夜梦游发疯？
小海只得豪赌一把：“可我跳下去之前，我得先给你梦铃铛啊！”
于谨言果然手劲再次松了下来，小海努力地往栏杆里面蹭，一点一点挪……
然而于谨言忽然惨淡一笑：“不，不用了！我考砸了，大学不好，工作不好，结婚不好，孩子不好……我爸妈说一辈子养了个废物，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我不用铃铛了！”
说着，于谨言把小海一把拎起，推向栏杆外：“其实，你知道吗？你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也跟你一起跳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不要！”小海被他的表情吓傻，她的眼中涌出大颗眼泪，嘴里嘟囔着“周叨叨……你快来……叨叨……”
她的耳边忽然只有风声，像母亲的嘶吼，像父亲的咆哮！她只是个小小的孩子，缩在桌子底下，周身滚烫，却冷得直打哆嗦。
“叮！”忽然，远方传来一声佛铃响。
“叮叮！”又是连续的铃声，那么清越，无比慈悲……
于谨言忽然一震！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看清了手上的人，还有自己所在的地方。他竟然比小海还要惊恐：“你怎么会……我怎么在这儿？”
他连忙将小海往回拽，就在小海刚退回栏杆内的一刹那，于谨言身后忽然有人豹子一般扑出，将他狠狠撞倒在地，同时回手将小海牢牢护在怀里！
“叨叨！”小海居然笑得像个小娃娃。
周叨叨劫后余生一般，抱紧着小海靠在墙上，胳膊箍得死紧。
“你找到梦铃铛了？”小海居然问这个。
叨叨瞥了一眼塔檐下的铜铃，终于舒了一口气：“找到了。”
10
三天后，南城派出所。
周叨叨和于谨言面对面坐着，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复盘整个事情经过。
于谨言道：“我承认，拿到实验楼钥匙板那天，晚上我复制了钥匙模，第二天配了一套钥匙。但我只是想做个纪念，没想干坏事。”
叨叨点头：“我相信你。但你配钥匙被晓阳看见了。她偷了钥匙，和同学去实验楼召唤诡魂。那时候，她只想借女诡的力量，抵抗心理障碍，因为她一做数学题就发抖。”
于谨言深吸一口气：“她从小数学就不好，我只是对她严厉了些，她就受不了……”
“只要做错一道题，立刻就是一顿臭骂，戒尺抽手板。长年累月，大人都会有心理阴影，何况一个孩子！”
于谨言低下头去：“我无话可说。我以为这是正常的教育方法，因为——”
“因为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跟你父母了解过，我明白。”
于谨言惨淡一笑。
叨叨又道：“你当年亲眼看见你同学跳楼是吗？事后没有心理干预？”
于谨言缓缓摇头：“没有，我回家被我爸打了一顿，说我跟不三不四的女生鬼混，怪不得高考那么差。”
叨叨有些堵心，又道：“所以这么多年了，你的潜意识还是想去实验楼，去五楼，你想拉住那个跳楼的同学？或者——”
“或者我只是遗憾，当时跳下去的不是我。”于谨言淡淡一笑。
“于是那天晚上，晓阳发现你梦游，一路跟着你，又不敢叫醒你。那一次，你们被打更的大爷发现，他吓得心梗发作。”
“应该是这样吧……我没有记忆。”
“这件事在同学群里发酵，大家聊起了当年跳楼的事，你受到刺激，当天晚上第二次梦游。晓阳跟着你去了一中，这次又被校警发现。她牵着你下5楼，慌乱中丢了学生卡，只好第二天去找。”
“也许。我都想不起来。”
“你的第三次梦游，是因为晓阳欺负老师被抓，你压力太大导致梦游。那天你从窗户爬进去，又不巧撞上何老师巡楼。情急之下，晓阳推了老师一把——她是这么说的。是不是替你揽责，我不好说。”
于谨言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发现了平台上的沙盘，晓阳又包揽了所有责任。因为她想保护你，她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个梦游的爸爸，梦游的时候还会戴上长发头套，还会哭得像个女孩子。”
于谨言紧紧攥住了拳头，微微颤抖。
“最后一次梦游，是因为你家吵翻了。老婆孩子离家出走，父母知道又打电话过来臭骂。你崩了，只有进入梦中才能暂时解脱。那天晚上晓阳给你打电话，发现你不对劲，就从我家跑出来救你。”
于谨言再也扛不住，双手抱住了头。“这次的梦我记得。我变成了罗一末，我想从五楼跳下去……”
“罗一末，是那个跳楼的同学吗？”
“对，我隔壁班的。”
“好，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梦铃铛是什么？”
于谨言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最后那天，我什么都跟罗一末说了，我会梦游也说了。然后她把手腕上的小铃铛解给了我。她说，把铃铛挂在门口，起床梦游就会碰到铃铛，那我就会醒了。”
“铃铛有用吗？”
“有用，那个暑假好几次……我都及时醒了。”
“那为什么现在不用了呢？”
“我妈收拾房间，发现铃铛上刻着‘一末’两个字。于是坐实了我跟罗一末鬼混，当我的面，她把铃铛踩碎了。”
“至于吗？就算你早恋，她也不该这样吧？”叨叨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然而于谨言只是淡淡道：“罗一末名声不大好，我们平时并没有来往。”
叨叨无语，低头拿起地上的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晓阳去荔红公园求来的。龙峰塔的佛铃，你的梦铃铛。”
一直消沉冷淡的男人终于动容，手指微颤摸着铜铃，半晌，眼角滑下一行泪。
“我还配做爸爸吗？像我这样的怪物……”
“你女儿说可以。你觉得呢？”
11
小海高烧，住院三天，今天终于好多了。
叨叨每天送来晚饭，夜里就不再回去了。
小海吃着周妈妈煮的瘦肉粥，瞥着叨叨有些闹心：“喂，你再用欠我1个亿的表情看我，信不信我拿勺子敲你？”
叨叨闷闷道：“我吓到了不行吗？你这么快恢复生猛，我不敢相信你没事。”
小海一时被噎住，嘟囔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我当时的确想起了小时候……但你马上就来救我了呀！
哥们，你弹石头敲响龙峰塔的佛铃，多机智！我要是不恢复，对得起你智商大爆发吗？”
叨叨依旧忧郁：“真哒？没事了？”
“没事！没事！明儿我就出院了。喂，别在我床上画圈圈！大男人跟个小媳妇似的，你恶不恶心？”
小海嚷嚷着，一咬牙，在他脑门上吧唧了一口！
“赶快给我恢复正常，不然我要暴走了！我暴走的后果你掂量掂量！”
叨叨终于站起来：“那——我出去打军体拳，释放一下。”
小海赶蚊子似的甩手，喝了两口粥，忽然咬着勺子一愣。
“不对吧？我病了，怎么反倒安慰那个臭小子？这……什么冤孽呀？”
12
开学前一天，叨叨和小海特地来到一中，找到了黄主任。
“据说五楼档案室里，有于谨言那一届学生的档案资料。我们想看一下，帮忙他做心理治疗，行吗？”
“当然行！还好他最近有起色了，不然我心里总是梗着一块事情……”黄主任经过闹诡事件，对叨叨和小海十分信任，二话不说开了档案室。
百叶窗拉起，窗子推开，尘封的档案迎来了久违的阳光和新鲜空气。
93届，高二3班，学生档案。
于谨言，找到了。叨叨翻到他的表格，抽了出来。然而小海眼明手快，刷地把下面那张表也抽了出来：“常欣？欣姐也是一中毕业的？她和于谨言一个班？”
第一个收到漫画杂志就疯狂的人，居然和于爸爸是高中同学？这是巧合吗？
叨叨一阵莫名地颤栗。他转身又去抽高二4班的资料袋。
这里面，应该会有一个女生，叫罗一末。
然而薄薄的资料袋中，什么表格都没有。
叨叨摸出的，是一本杂志。
《漫纪》，1995年3月刊。
本期刊载《物灵》第8回——捉梦铃。（原标题：《物灵：梦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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