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坟路上的鬼故事

试想一下，大年初三阴冷灰暗的早晨，在华北平原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村庄的道路上，一伙乡下人或掏兜、或揣手，向村西的城墙走去。道路两旁的杨树上树叶基本上已经掉光，仅剩的一些也都已经干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田地里一扎多高的麦苗，还未到返青的时候，还在有气无力的酣睡着，等待春的来临。他们大都沉默的向前走着，步伐里透露出一种仪式感，有的偶尔交谈几句，只见从嘴巴和鼻孔里冒出两股白色哈气，随即合成一股，向脑袋后边飞去。此时只听得四周或远或近“劈里啪啦”和“砰砰梆梆”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

这是初三早晨我们上祖坟路上的情景。过了桥，往西走100多米，来到城墙里路口，因为早些年这里横死过几个人，所以村里人常说这里不平静。以前我总觉得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啊神啊存在。直到不久前的一天，我在马尔克斯的书里看到他说，有一天他在墨西哥（地点不确定）的街头打出租车，远远看到一辆明明显示无人的出租车前座上却坐着一个人，等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打开车门一看，前座并没有人。他大惑不解遂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告诉他，不是他自己，经常有乘客发现前座坐着一个人，他自己已经习惯了。他说这里每年死于交通事故的人那么多，总有一些孤魂野鬼。所以在鬼神这件事上，马尔克斯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由城墙路口向北拐弯，再走100多米，在一片庄稼地里，远远看到十几个大大小小土馒头似的坟头。布局看似没有秩序，实则大有规矩。一辈一辈的人大都呈“梯子”字型排列。进到坟地，大家分别给各个坟头上该压黄纸的压上几张黄纸，该给坟头培土的培土。然后铺展开各自带的鞭炮、二踢脚，用打火机或香烟点燃，震耳欲聋的“嘁哩啪啦“和”砰砰梆梆”以及烟雾腾冲而起，炸得周边的土块四处乱蹦，从天而降的二踢脚的碎屑，簌簌落到人的头发里和衣服上。坟前燃烧着的黄纸的火舌，随风舞动，并裹挟着黑色的灰烬，飞向远处。等黄纸烧完，鞭炮放尽，大家给祖先磕过头之后，拍一拍裤子上的泥土，整个初三上祖坟的仪式就算完成了。最后大家再原路返回，各自回家。

这应该是一年当中大家为数不多的想到死亡的时候，心里反倒轻松自在了许多。甚至同辈之间互相打趣：谁都别慌，谁都有进来的时候。我想祭祖这种古老的仪式之所以留存至今，一方面是为了悼念祖先、寄托哀思，而另一方面则更是为了慰藉生者，不畏生之多艰。因此，庄稼人才会生得坚韧而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