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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南门河的枪声

jellybean 2022-02-06 20:35:14 故事摘抄 300 ℃ 0 评论

天将黑的时候,南门河的河畈上庄稼人烧着草渣,沤着粪堆,河道上便升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娘哈着腰背着一大梱棉花杆,一双裹着的小脚蹒跚着往家赶。身上破棉袄窟窟窿窿地露出一团团棉絮。一群乌鸦“呀呀”地鸣叫着从娘头顶飞过,落在村头古朴树上。

“呯…呯…!”忽然,从南门河的岸边传来了一阵急促地枪声,子弹在娘身边飞过,炫着火红的光。三个黑影猫着腰从河边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轻轻地推了娘一把:“快回!”娘听声音是爹。夜幕下娘模模糊糊的看见爹搀扶着一个人,那个人脚一瘸一拐,好像是负了伤。其中另一个人握着枪向娘招着手,示意娘快蹲下,又飞身向河对岸放着枪。

?短篇小说?南门河的枪声

爹带着那两个人快速地绕到村头一块朴树林下。

娘慌忙跑回屋关上门,躲在屋子里把孩子们护在身边,轻轻拍打着受了惊吓的孩子:“摸怕!过会就好了,外边是打兔子的。”

屋外一团漆黑,狗吠声狂呼乱叫。枪声象炒豆子似地“噼噼啪啪”地响。慢慢地只剩下零星的枪声。慢慢地枪声渐渐歇了下来,嘈杂声也远去了。黑夜里死一般的寂静。

“孩她娘,把门打开!”屋外有轻轻地敲门声。

娘侧耳细听,是孩他爹。娘赶紧拉开门闩:“他爹,嘿死我了,你怎么出去惹事呃?”娘埋怨爹。

“爹急,我咋么惹事了呢?刚才那两个人是我在河边扯棉花杆碰到的,是好人。里面有个人我认识,这个人是我的恩人!有一年,我和娘讨饭,娘饿晕在路上,那个人挑着货郎担看见了我娘俩,就送了我们两个红苕,这个恩我记着呢!现在国民党民团在捉拿他们,里面有个人蹆上还中了枪,你说我该帮不?”

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继续跟娘说:“反正我已经把他们带到南门河西边破寺庙里躲起来了,那庙里菩萨后面有个洞,一般人不晓得。”

娘望着爹:“唉!帮是该帮,可县上那帮民团毒得很哩!要是让他们知道,不是惹祸上身吗?”

爹说:“现在顾不了那些,要想息事就快把那点细米粉子和苕渣烙成粑,那两个人饿得快不行了,跑都跑不动,让他们吃饱了快走,就冒得我的事了。”

“哦!对了,上次家里那点治血的蒲公英、红花草也装上。”

娘犹豫了一会,点上棉花杆自言自语:“这点细米粉子苕渣送了人,孩子们过年就没有打牙祭的了。哎!这兵荒马乱的,么时是个头啊!”

爹听着娘唠叼,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噗哧”一声吐出一口乌红的痰液,爹怕娘看见了更着急,穿着的破布鞋一脚踩了上去,“嚓嚓”,地上生出一片污迹。爹喉咙里仍是“咝咝”地响,象吹风。

屋里灯光暗淡, 爹借着微弱的亮光顺手拿了一块抹布把细米苕粑和几种中草药裹了起来闪地出了门。

娘长叹一声:“唉!老毛病发得这么很还折腾!”娘边嘀咕边抹泪,准备闩门。

“吱扭!”门突然开了一个缝,爹侧身又闪了回来,手上的包裹掉落在地上。

娘一惊:“么样?”

爹连忙反手关上门对娘说:“孩她娘,不好了,村头路口有黑影晃动,好像是县上民团。”

娘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呆呆地瘫坐在床沿上。孩子们围在娘身边惊恐地望着娘!

“不要慌,这些人好像还没有发现我。”爹抚摸着孩子们的脑袋对娘说。

爹捡起地上抹布包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捧在手里在屋子里转着圈。爹瞅着灶门前的一堆棉花杆,犹豫了一会,忙把包裹放了进去,旁边又放上一个火灰罐。

村头狗吠声突然又狂吠乱叫起来。紧接着敲门声、打砸声、吼叫声、哭喊声一阵接着一阵,湾子一片喧嚣。

一帮国民党民团背着枪,打着火把,其中一个民团手上提着锣“嘡嘡”地敲一阵,又声嘶力竭地喊叫一阵:“各家各户听着,全湾老少全部到村头朴树下集合,如若不到,刺刀侍候!”

“嘡、嘡、嘡!”……

娘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爹。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抽一口,咳一阵、又吐一阵。爹对娘说:“我身体不中了,不知哪天会咳得憋了过去,假如家里遇到了什么事,都有我顶着,你莫急,只是日后几个娃苦了你了!”爹说着,又是不断地咳,不停地吐。

娘呜呜地哭起来:“他爹,你咳就别再抽了,不吉利的话少说些!”

“开门!开门!”家里的门被民团的人砸得“噼噼啪啪”地响。

爹拉开门,一帮民团涌进屋子,拿着枪翻箱倒柜满屋子搜个遍,一无所获。一个家伙偏着脑袋,挑着刺刀往灶前棉花杆里捅,刺刀刚捅进去,一个老鼠“吱溜”一声,从棉花杆里窜了出来,把那家伙吓得一阵哆嗦,头上斜带着的大沿帽差点掉落地上,气得那家伙大声吼叫:“走,全部到村头朴树下集合!”……

村头大朴树下,点着一堆柴火。燃烧的火堆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火星子四处飞溅。

民团“大胡子”坐在躺椅上,脸上一块刀疤特别打眼。这家伙一脸的横肉,腮帮子上挂满络腮胡子,头发梳得光光溜溜,跷着的二郎蹆顺着躺椅前后摇晃着,肩膀上斜挂着盒子枪,抽着水烟袋。旁边一个家伙哈着腰,递上火。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被民团的人举着火把团团地围住。

民团“大胡子”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一番,慢吞吞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诡谲的笑说道:“乡情们,我大胡子今天把你们请来,没有别的。就在今晚有两个人跑进了你们村子,有人把他俩藏了起来,这两人是共匪,谁要交出来赏大洋三百块,大麦三担。”

“大胡子”说完,眯缝着眼望着大朴树下站着的村民,见村民怒视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胡子脸上阴沉了下来,露出一副狰狞恐怖的面孔,边掏着枪边说道:“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旦发现有人私藏共匪,就把他全家斩尽杀绝!”

“大胡子”话刚说完,便举起枪朝着天上连放两枪,子弹打在朴树上,震得几根枯枝嗖嗖落在地下。

村民们一片燥动,连忙抱紧自己的孩子,捂着孩子们的脸。

一阵嘈杂过后,便是一片寂静,只有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发出“呼呼”的声响。

“大胡子”见村民仍不吭声,恼羞成怒:“我数三个数,没有人说就把你们的房子一家家点火烧掉。”

村民仍是一片沉默。

大胡子大声嚷叫:“一……二……三,点火!”

国民党民团拿着火把,先是点着了村头二大爷房子,倾刻间,二大爷家房子火光冲天,一股烧焦的糊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二大爷死命地向屋子冲去:“我的房啊!我的瘫娘啊!”

爹咳喘着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二大爷,二大爷哭得呼天抢地,撕心裂肺。

大胡子挥着枪疯狂地叫喊着:“有人说吗?不说继续烧!”一帮民团又举着火把蹿向村子另一头。顷刻间,妇女孩子吓得大呼小叫。

爹看不下去,毫不犹豫地冲向“大胡子”,大声吼道:“我晓得人在哪里,只要你们放过他们,我带你们去找。”

“大胡子发出一声冷笑,立马放下水烟袋,用枪指着爹的头咬着牙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敢糊弄老子叫你吃’花生米’!绑起来,带路!”

娘冲上去紧紧攥着爹的手,娘的泪流淌在爹的手上。敌人猛地推开娘,明晃晃的刺刀挡在娘的面前。

娃们追着爹大声哭喊:“爹!爹!爹!”

“孩他娘,屋里有棉花杆,记得给孩子们烧火做饭!”爹一步一回头,声音渐渐淹没在南门河的涛声中。

爹引着民团向南门河的东边河崖而去。

爹去的地方靠近观音山,山势险峻,林深茂密。山边是陡峭的南门河崖石,名叫“狮子崖”,崖石高千仞,犹如斧削刀劈一般。悬崖下河水滔滔,深不可测。

爹被五花大绑地押着,一路咳咳喘喘。

爹来到了河崖上,敌人的火把映照着爹坚韧而刚毅的脸庞。爹昂首挺胸,怒目圆睁。崖下涛声滚滚;天空夜莺啼鸣;山上松风呼啸。突然,爹发了疯似向“大胡子”冲了过去:“大胡子,我操你八辈祖宗!”

爹摔下了河崖。“大胡子”摔下了河崖。

敌人吓得惊慌失措,胡乱地向崖下放着枪。

凄厉的枪声撕破了南门河夜空的宁静,惊得在崖壁上栖息的小鸟扑腾地向远方飞去,发出哀鸣般的叫声……


二0二一年十二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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