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雪夜遗情

雪夜遗情

雪无声撕扯着，漫山遍野。一夜间，散乱在山梁上的二十几户人家不见了，凸起一个个错落无序的“雪蘑菇”。过涧风卷着雪沫在空中飞舞。

女人早早起床，今天她要了却一件大事。此时，十年前的片段又浮现在眼前——一个外地采风的画家出现在她的天井里。“这儿的水真甜！”画家埋头喝水的空里，女人瞥了一眼画板上的画——高山、翠柏、流水……荒草里隐藏着一架辘轳，却不见水井……女人忍不住叫起来：哇，你画的？画家点点头。女人又蹲下来细看那画，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女人不懂画，只是觉得画有趣。画家从包里拿出一张张画给女人看。画上画得净是这一带的山、树、田地、还有人和耕牛，飞鸟和炊烟。简洁的画面，妙趣横生。女人看完了画，就盯着画家看，眼中充满了崇敬和喜悦。

接下来的场景：女人站在门口的桃树下，画家专注地盯着她看，拿画笔的手在刷刷地游动。女人从画家手中接过画，激动地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那画画得比自己也真实啊！再接下去的细节，女人忘记了，意识中自己是躺在了画家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当画家穿好衣服，和女人说再见的时候，女人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女人没有去送他，但她一直站在天井里，目光掠过矮矮的石头围墙，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谷的出口。画家消失了，女人手里捧着他为自己留下的画。一切显得那么虚无飘渺，似乎只有手里这张画是真实的。

小年过后，女人的丈夫从山外回来。女人看着风尘仆仆的男人，又消瘦了不少，一时热泪奔涌，扑通一声跪在天井里，请求男人的原谅。男人明白了一切真相后，随手把画扔在女人脚下，出了家门。

男人在山下的避风处盖了一间茅草屋，卷了铺盖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年。男人在家种地，放羊，再没有出去打过工。他一直想看一眼那个画家，但画家从没再来过。女人不跟男人离婚，因为她在心里发过誓：用十年的美好时光来忏悔，等着男人回心转意。

现在十年的期限到了。女人看着镜中那张眼角已刻上鱼尾纹的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女人掖下夹了一床被子，出了门。白屋、白树、白色的土地……像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女人看到了男人的茅草小屋，犹如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蘑菇，安静地蹲着。

茅草屋前没有脚印，羊圈的栅栏门紧闭着。茅草屋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很暗，男人卷躯着身子朝里躺在炕上。女人抻开被子轻轻地搭在男人身上，然后拿了马扎坐在炕边，等着男人醒来。善良的女人开始想：第一句话怎么向男人开口呢！直接说离婚，那会伤了男人的心吗？而此时女人并不知道这个躺在床上耗费了自己十年青春的男人，已经在这个雪夜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