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看过小春的小说《不负如来不负卿》，现代姑娘艾晴为了验证历史而坐上时空穿越机，回到了1650年前的东晋后秦时期，并在西域的龟兹国遇见了千古有名的高僧鸠摩罗什。

一个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一个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古代僧人，她与他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漫长悠远的千年岁月，还有十六国时代满目苍痍的乱世纷争，更有潜心修行一心向佛的赤子之心。他们之间能成就一生的爱恋吗？故事便从这里慢慢展开……

1、少年时的亦师亦友

初相遇时，鸠摩罗什从盗贼群中救出艾晴，那时鸠摩罗什十三岁，艾晴二十三岁，她大他十年。

他用不顺畅的汉语告知艾晴他的梵文名字“丘莫若吉波”，艾晴暗笑他汉语不准。但艾晴梵文不好，记不住他的名字，他也嘴角轻扬，失声而笑。笑声清朗明快，如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泉。在我想象中，这一幕真是非常美好，俊朗的小和尚，美丽的姑娘，湛蓝的天空，无垠的沙漠，虽然环境恶劣却浪漫朦胧。

随后罗什想学汉语，艾晴想学梵文，此后他们互相当起了对方的言语老师，就这样艾晴的生活和小和尚有了更多的交集。罗什非常聪明，记忆超群，学的东西过目不忘，学一遍就懂。而艾晴则因为背不出梵文字母而被用戒尺打手心。这期间少年的认真与羞涩，很是可爱。

途中路过温宿国，因艾晴不明情况拿下了大法师的辩论赛的挑战书而又不应战，被温宿国王捆绑差点被杀，为了救下艾晴，鸠摩罗什在温宿国与大法师辩论，小小年纪辩胜过了西域最有名的论师，因而名扬西域，引起万人瞩目。温宿国王希望他留在温宿当法师，罗什不应。不愿如此天才归别国拥有，再加上龟兹与温宿素有恩怨，温宿国王派追兵拦截，一路上险象环生，两人一起同生共死经历了不少波折，才得以回到龟兹。

也是在那段路途中艾晴才终于发现了小和尚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鸠摩罗什！当时的艾晴那是如痴似呆，如坠梦境，想到他的未来又为他感到莫名的心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她自小喜欢的金刚经，自小爱念的译文，都是他啊，鸠摩罗什所译。上学时她经常和同学说如果能去古代，她最想见到的人是鸠摩罗什。而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现在真的见到了。

他们两个本来就像是平行的两行脚印，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现在却因为机缘，重叠在了一起。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神奇，也许，他们的遇见乃是佛祖之意，冥冥中早已注定。

后来跟着罗什回到龟兹国，她便在龟兹国师府暂时落脚了。她继续当他的汉文师傅，一边开始考察工作，一边两人互相学习。不久连罗什的弟弟弗沙提婆（小弗）也成了艾晴的学生。

小弗顽皮可爱，活泼爱玩；罗什少年老成，沉稳持重。艾晴是既有青春活泼的一面也有成熟文静的一面。她懂小弗的叛逆和孤单，也懂罗什的情怀与理想，那段岁月他们相处得相映得彰，非常和谐。

在这段互相护持的日子里，罗什心里也慢慢有了一些朦胧的变化，对艾晴，或者对他不曾想过的情感有了几分期许，几分憧憬。虽然他是僧人的身份，但他也是普通少年啊，也有人类的情感与天性。他尊敬她，视她为师，也和她讨论人生的目标与理想，视她为友。

他习练大乘佛经无人理解之时， 她理解他的苦恼与想法，为他排忧解惑。他在小乘大乘中难以抉择之时，她为他点亮明灯，指明方向。他对她有赞赏，有感动，更有得遇知音的欣慰。能在芸芸众生中遇见，他们何其有幸。

时光缓缓，罗什已下定决心改宗大乘，在法会召开前，艾晴被罗什的母亲派人驱逐出城（吉波爱子心切也），后被强盗劫持（强盗想要她的法螺-麻醉枪），紧急关头，她不想屈服于强盗，不想连累罗什，也不想被龟兹国王相救，若相救后则不得不听从龟兹国王白纯的指令（注：白纯想让艾晴利用手中法螺在法会上制造神迹，将罗什捧为西域最有号召力的僧人，借助神权让天下民众臣服，从而达到龟兹国称霸西域的目的 —--罗什也不愿意成为王舅称霸西域的工具）。

因此她打开了手腕上的时空表，一切就绪。

在时空启动前，艾晴告诉他们，她是仙女，现在要回天上去了。

罗什问，何时能回来？

十年吧，十年后我一定回来……

2、青年时的脉脉相处

十年后再见，罗什二十四岁，艾晴与他同龄，他已长大，成了名扬西域的僧人。

第二次时空实验，艾晴着陆的位置依然是沙漠，年份距离上次刚好相差了十年。

在沙漠中刚好遇上波斯商人艾晴跟随他们再次来到了龟兹，进入王宫。

她再次见到他的身影时，如同电影里演绎的一般，一切皆成虚影，喧闹的声音突然黯哑，只有他那么清晰地定格在整张画面上。他站在龟兹国王白纯的身后。一袭褐红金丝僧衣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目的光芒，一身清风朗月的脱俗气质让四周的俗世浊物相形见惭。他静静立着，气度高洁，纤尘不染。

刚好遇上佛陀的行像节，佛像经过，国王与百姓都在向佛像敬礼和撒花。

人头晃动中，艾晴朝着罗什叫喊，罗什，罗什，是我，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他心灵感应般，回头张望，急切寻找着，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两人真正重逢还是在上回性命攸关危机时刻离开的那个破庙里。艾晴正沉醉在与罗什过去点滴的回忆中，“你回来了？”他就这样出现了在她面前，说得云淡风轻，手却微微颤抖，眼里闪着清澈的光芒。十年重见，四目相对，氤氲烟雾化为微笑。

十年时间，他已长成俊逸的青年，让人一见便难转目光。艾晴什么变化都没有。

他不问为什么，他说，“无论如何，你回来便好......”

此后，她在雀离大寺寺外他的别院住下了，再度当起了他的汉师，并一边考察游览一边等待合适的时机前往长安见证历史一些重要的时刻（此乃她本次穿越的使命。）

授课时的善善言谈，工作时的相知相处，艾晴的心已慢慢沉沦了。

笑颜兮兮，情愫渐生。

他对《史记》熟至能背却装作不曾看过让艾晴来教，只为日日可以看到到她。她寻思种种理由延迟离开，只为多看他几眼。

他记住她十年前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他会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为她担心为她紧张。甚至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去收集艾晴喜欢的“垃圾”，只因为她喜欢。

十年期间，他画下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与神情，就连壁画上飞天映出的都是她的容颜。

为了艾晴，他不在意清规戒律，在僧人夏坐的时候陪伴她到克孜尔千佛洞考察研究。为了不让他被旁人轻视和诟病，她忍着相思与苦楚躲开他，避着与他同进同出。

多少个夜晚，银光下的河边，他独自叹息徘徊。不敢爱，不能爱，不舍得放开，也无法放开。

多少个晚上，她追随着那身褐红色的僧衣，看着他纤长消瘦的身影，泪湿衣襟。

苏幕遮（节日），因僧人有离歌舞戒，他不能参加（小弗一直热情陪伴着）。但因为想念她，他乔装打扮去寻她，在热闹的泼水节中，相遇却不敢相认，只好仓促转身。一身月白色束腰短袍，一个狮子面具，气质飘然，可是在喧闹嬉笑的人群里，那个身影却仿佛孤单了千年。

在他母亲逝世后，他悲恸积郁，半夜徘徊，只想与她倾诉，在她的怀抱里才得以为母亲痛哭一场。那一刻他们紧紧相拥着，仿佛哭尽了所有力气，仿佛已到天荒地老……

一夜长谈，微风中寒气透骨。他握住她的双手，贴在他微带热气的脸上取暖。两两对视，那一刻，她心中洪潮滚滚，如醍醐灌顶，火石电光间，便彻底明白了心底的那份感觉，她爱他！（他对她又何曾不是有情？）

她爱他，却不想让他知道，更不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好好爱着他，护着他，在这有限的时空里。殊不知，世上没有隐藏得了的爱，除非不够深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的一举一动已引得旁人非议与反对。哪怕他如履薄冰，也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她怎么忍心他为自己背负上所有人的指责，了断自己的前途。

一番思量，她又何苦动情，他向佛之心绝无动摇之可能。从小既已献身奉佛，日后还要将佛法传播到中原，身上肩负着如此重任，又怎能再容一个‘情’字在他心头？

可是她在他心中又是做特别的存在，他敬她爱她，如敬爱菩萨。他不顾师尊与父亲的反对，不在意全天下的指责，可以他却绝不愿断了与她的往来。

在罗什的父亲鸠摩罗炎病逝前，他的一番劝告让艾晴明白了她的非走不可。她不能让他置身全天下反对的境地，她不能让他因她而被人诟病终生。

他与她，终究只是平行线的偶尔交错，她只能是他身边的匆匆过客。

因为爱，所以离开；因为爱，所以放弃。

他想她留下，他问怎样才肯为他留下？十年等待，就只换来这几个月的相守吗？

他爱，可是早已没有俗世的资格，相爱不能相守。

他是早已注定许身佛门的千古高僧，她只能是他爱而不得的女子。纵使情根深种，终究无法放下那份羁绊，放不下那一颗坚定的向佛之心。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可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是谁的叫喊那样痛苦绝望，那样撕心裂肺？

3、壮年时的共历磨难

又是一个十年过去，罗什已三十五岁了，正是历史上记载的破戒一年。

艾晴不顾穿越的辐射伤害，坚持在罗什一生最艰难的时刻，再一次来到他的身边，陪他一起渡过。

那时正值前秦苻坚的大将吕光带兵攻打西域，龟兹兵败，罗什已囚禁于吕光府中，正是吕光逼他破戒之危难时刻。罗什被灌酒，与表妹阿竭耶末帝关在一个房间里。罗什靠自身定力已坚持了三天不动摇。

（注：《鸠摩罗什传》中记载“时王女为尼，字阿竭耶末帝”，《晋书》里则是写到“光既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

因为深爱着他，也知道吕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她求吕光以她自己替换阿竭耶末帝，最终罗什破戒。

在这段被囚禁的日子，他们放下了心理的负担和罪恶，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爱。虽然外面战火纷飞，身无自由，但爱人在旁，这相依相亲的短短时光应该是一生最美好的了。

吕光逼罗什破戒，是为了借此打压罗什的神权，以免动摇自己的政权统治。可是发现这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又一遍遍让罗什骑劣马恶牛，始终无法动摇罗什半分。最后在众僧面前逼迫罗什娶妻还俗。通过弗沙提婆帮助让龟兹国王认了艾晴为义女，艾晴成为了龟兹白震的阿谒耶末帝公主，嫁与罗什。

两人虽因吕光逼迫成亲，但艾晴心甘情愿，当罗什知道公主乃艾晴之时，他满怀感激佛祖厚爱。曾经两人想了千万遍却以为今生无望之事，想不到竟可以实现。那一刻他们无比感激，也原谅了吕光。

新婚当晚，两人互诉衷情。艾晴提到千年后的另一位高僧仓央嘉措，陷入情关无法自拔，无奈佛法与情难以兼顾，从而留下一生遗憾及流传甚广的情诗“自惭多情污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改一改这诗：世间可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从此他们有了世俗的称谓，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不在意世人的诋毁，不在意后世的诟病，既能完成佛陀赋予的使命，又能与最爱之人在一起，还有什么要求呢。哪怕最后一起下地狱，哪怕上刀山下油锅，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也无惧无悔！

后因中原局面变动，吕光撤离西域，一路向南，最后停留在凉州（罗什后来在此呆了17年）。罗什与艾晴也被迫告别了龟兹，跟着吕光来到凉州生活。两人在此经历了战乱纷争与无尽的饥荒，感情越发的深厚。两人拿出自身全部的钱财与食物等救助无可依靠的流民，最终自己也过着忍饥挨饿的生活，异常艰难。

虽然生活如此艰苦，但在艾晴二十七生日时，罗什依然给了她最温馨的一日。住在向李暠免费借来的客栈，他按照现代的方式做来长寿面为她庆生，两人同吃一碗面的场景，幸福满溢。由于战争与饥荒，他没有钱给她买礼物，他将她送于他的玛瑙臂珠拆下，穿成两串，一人一串，并在每串玛瑙上都刻下“不负如来不负卿”七个字。佛祖与你都在心中，多好！

也是这次缠绵过后，艾晴有了身孕。知道即将成为父母的那一刻，他们感激感动感恩，可是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艾晴由于多次穿越辐射超标，身体已受到严重伤害，已造成白血病，一次次流鼻血，一次次晕倒。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极差的情况下，要保住胎儿，要治好艾晴的病，她必须回到现代。

罗什已知艾晴的未来人身份，所以这一次，罗什理性的让艾晴回去，不是舍得，而是深爱。只要知道她在另一个空间好好生活就够了，她的生命这比相守更重要。

此处离别是为了再见，他们约好，下一次长安再见。

4、老年时的相视一笑

回到21世纪，艾晴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小什。她对罗什的思念不曾停过，尽管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次穿越，但是为了长安之约定，为了有生之年再一次见到心爱之人，在白凯凯和季教授的帮助下，她不顾生命的代价，再次来到了罗什的身边。

上次一别，十六年过去了，他已五十三岁，她三十三。

在长安草堂寺，“有二小儿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再见到她的一刻，罗什如此对姚兴说。姚兴便将宫女(艾晴)赐于他。只有他们清楚，她是他毕生等待了三十六的妻，他是她一生的夫。

这次回来，因身体原因她最多只能呆半年，他们最后一次相处只有这短短的半年时光了。

长安战乱暂停，他们终于可以相守过起平凡的生活，当然这份平凡需要跨越千年的时光，甚至需要生命的代价。得以相爱相守，一切都是甘之如饴。她帮助他，鼓励他去完成平生使命，翻译佛经，让佛经在中原得以流传。

时间如白马过隙，在离别的最后一日，长安的苏幕遮节日上，他打扮成俗人(他每年还俗一天用俗人的身份陪她)，与她手牵手逛于街上，如世间一切夫妇常态。最后一天，也见到了阔别二十年的弗沙婆提，爱情、友情都已完美，人生无憾。最后在两兄弟的依依目光中，艾晴，那个天上的仙女回天上去了，从此千年等候，同赴地狱也无妨。

罗什，一代高僧，以三十六年的寂寞等待，一共换来与她四年的相依相守。

艾晴，与他相识十年，以穿越的强大辐射为代价，在他遭逢劫难时不弃不离。

历经千般劫难之后，他不再是万人膜拜的皇家上宾，而是冲破戒律与妻子紧紧相依的普通男子，是走过人间地狱仍心怀大爱的慈悲和尚。

红尘之外的佛与法，凡尘俗世的情与爱。

这一段遗落在一千六百多年前丝绸之路上的纯真恋情，终于做到了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纵然如此，他们依然让我看到了一份美好的感情，一个美丽的梦！

后记

小什已长大，二十二岁了。艾晴因白血病身体状况不好，但她放弃医疗，漫长的千年岁月她不愿罗什再无望的等待下来，希望能早日与罗什地狱相见。小什为了让母亲接受骨髓移植手术，穿越回到长安见到了父亲罗什，并与罗什说好了同回未来的计划。罗什六十岁时，小什重回长安，带着父亲一起回到了21世纪，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岁月静好，人生无憾。

美好如罗什，美好如他们，就该有个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