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生非
一幕家庭喜剧
［苏】格·贝尔凯
翟 平 译
当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电灯，青年们便匆匆向俱乐部涌去。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单独前往。夜色浓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一步三摇地往那里走。唔，长夜难眠，又没谈伴，家中也四壁萧然，枯坐着多么没趣，在俱乐部里活动活动筋骨，和年轻姑娘们跳跳舞，那才带劲呢！
一个冬天的傍晚，弗拉西娜大婶家两口子闷坐炉边，甚感无聊，连连地打着哈欠。真是鬼使神差，弗拉西娜大婶拉起丈夫的胳膊，一起往俱乐部走去。咳，也许，不去的好？
宾齐利耶大叔从椅子上一站起身，双腿就情不自禁地踢踏起来。嗬，好眼力，一下就相中了卡特丽娜——多罗夫捷的妻子做舞伴，简直太棒了！瞧，他们跳“布尔加斯卡”舞，仿佛整个俱乐部都随着他们旋转起来了。动作那么灵巧，舞姿翩翩，配合得如同一人，真是无与伦比的一对！
宾齐利耶大叔能跳各种花样，众人不断喝采，啧啧赞叹。
踢哒哒，踢哒哒，头向后仰，再重重地跺一脚！
卡特丽娜时而仰首向上，时而垂目低头；一会儿低徊彷徨，一会儿旋转如风。鞋后跟就像小山羊的蹄子，响亮地敲打着地面。
哼，要是弗拉西娜大婶处在多罗夫捷的位置，她马上会给卡特丽娜点厉害看看。瞧，他们跳了一次又一次，莫非她着了魔？可不是，音乐指挥基丽卡还没向自己的茨冈人乐队示意，宾齐利耶就已经向卡特丽娜鞠躬了。把身子弯得低低的，脑袋几乎触到了地面。
有什么了不起！即使卡特丽娜是个美人儿，也不值得对她这么献殷勤。可是，这一对宝贝却大出风头，把所有在场的男女逗得前俯后仰。多罗夫捷自己却坐在一旁，背倚着墙壁。只有弗拉西娜大婶的心在紧缩……
“我非要管教管教你不可……”她心里在想，但未露声色。
这天晚上，宾齐利耶大叔没吃晚饭就一声不响地睡了。弗拉西娜大婶没有把羊蹄骨热一热，甚至连一眼也不看他，也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在炉子上翻烤着小面包。看你还敢和卡特丽娜跳得那么入迷！
又一个星期天，又是俱乐部开放的日子。宾齐利耶大叔一早就开始打扮，把自己修饰得十分漂亮。长统靴擦得象镜子似的，锃亮锃亮。
“想卡特丽娜了吧？”弗拉西娜看不顺眼，有意刺了他一句。
“别胡说八道！”宾齐利耶试图向妻子解释。
可是，涉及到娘们的事，越说越说不清，很是棘手。嗯，遇到这种事，即使妻子不让你出丑，也没有你的便宜好讨。
在去俱乐部的路上，宾齐利耶百般地讨好妻子，试探地问：“告诉我，弗拉西娜，你爱我吗？”
“去，去，老东西，二十五年同床共枕，问这种话干吗！”
弗拉西娜终于没让丈夫单独一人出门，她一人呆在家里有多憋闷。况且，在俱乐部里，卡特丽娜那个骚货是不会袖手一旁的，老爷子将会被她弄得晕头转向。瞧着吧，老东西又会在那里发起情来……得去找他，无论如何得去！
如果一个人纠缠到某一个故事里，那么，他是怎么也摆脱不掉的。
列昂德·贝尔夫走到跟前，温文尔雅地说：
“宾齐利耶大叔，请允许我和您妻子跳舞。”
情势不妙！他想，妻子本来呆呆地坐在那儿，低头搭脑的，这下可好了，平地起风波，大高个儿走了过去，彬彬有礼地邀请她，宾齐利耶再也无心和卡特丽娜跳了。别的男人和你妻子正在旋转，踩着她的脚，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还挽着她的胳膊。这简直叫人无地自容！看，他跳得满头大汗，还把她带到你跟前，握着你的手，热情洋溢地一再道谢：
“我真不知道，宾齐利耶，您的妻子是如此善舞！”
“她跳舞……会跳舞？”倒霉的丈夫含糊其词嘟囔着。
“您一定让她再跟我跳一次，”列昂德趁机再次发出邀请。
是的，应当避免发生口角，免得陷入尴尬的境地。
“那就请吧……如果您高兴……”
“别提有多高兴了，宾齐利耶大叔！”不胜感激的列昂德又一次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又轻轻地搂住了弗拉西娜的腰。
真倒霉，老婆怕是要被人夺走了！说真的，只不过顺口答应一句，鬼知道，列昂德却立即把她领走了。
无奈，宾齐利耶大叔只得去找卡特丽娜。可是，早先的灵巧劲儿没有了，他再也无心娱乐，只是用目光追随着妻子，竭力不让她从视线中消失。哼，列昂德这家伙眼睛象锥子似地盯着妻子的脸，越来越紧地往她身上贴……弗拉西娜居然还就着他，这个骚货！
已经第五场了，宾齐利耶不胜其烦。这时，管理俱乐部的女孩子无事生非，又想出了新花样。她爬上舞台，大声宣布：
“夫人华尔兹舞！”
“这是啥？”弗拉西娜一时瞠目结舌。
等明白过来后，她霍地从长凳上蹦起，飞快地跑到列昂德跟前，向他躬身一礼。而这，正是后者求之不得的。
第七场了，宾齐利耶大叔时而全身燥热，时而又身不由主地打个寒噤。
妻子旋风般地从他面前一掠而过，使他感到不寒而栗。
“我们的弗拉西娜脚底板抹了油！”老人们开玩笑地说。
晚上，仔鸡汤一直留在蒸钵里。宾齐利耶大叔转过身，背向妻子，躺在炕上……
……第三个星期天，又举行盛大舞会。妻子早早梳理完毕，换上新衣，急不可耐地要去俱乐部。
“宾齐利耶，我们走吧！”
“干吗要我陪同？有列昂德啊！”
“胡言乱语！老没正经……”
咳，有啥办法？——苏维埃国家不许打老婆。可是，蒙受这种羞辱，哪怕倾尽列乌特河水，也难洗刷干净。不，绝不能让弗拉西娜一个人去！这可非同儿戏……自己心爱的人儿倒要被别人搂搂抱抱……
“听着，宾齐利耶，你爱我吗？”她使了个媚眼，用当年少女调皮的目光审视着他。
“嘻，也不害臊，老骚货！”
于是，他们俩手牵着手，脚合着脚，象一一对新婚夫妇那样挨挨挤挤，走上了宽阔的大道。
“爱神和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弗拉西娜大婶心里想。
不知不觉，他俩挨得更紧了。是啊，今后无论是什么，哪怕狂风暴雨，雷霆闪电，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评]《无事生非》的确是一幕家庭喜剧。作者以幽默的笔调，讽刺了那对老夫老妻的相互吃醋，刻画了他们那滑稽可笑的庸俗心理。同床共枕二十五年的宾齐利耶大叔与弗拉西娜大婶，彼此之间潜藏着很深的夫妻之爱，但这种潜藏着的爱情他们并不自觉，只是在各自经历了舞会上那特有的体验之后，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爱还是那么深。
小说给人们这样的启示，即相互理解是夫妻感情稳固的必要条件，否则，不推己及人，往往会造成对方的误解，甚至会导致双方感情的裂痕。在这点上，男主人公的心理变化最能说明问题，当他在舞会上与别人的妻子跳舞时，他并没有想到被冷落到一边的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后来当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拉去作舞伴时，他才真正体验到吃醋的滋味。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在夫妻关系上还残存着某些封建意识。小说写得诙谐轻松，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对比手法的运用，将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加鲜明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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