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读书没取得功名，郁郁不得志。幸亏没有家室，父母还留下点积蓄，暂时不至于挨冻受饿。他非常喜欢妖魔鬼怪的故事，偶尔也读读佛经。某天突发奇想，立志写一本志怪集。虽然不能以此为生，万一流传下去，也算不虚度一生。
他开始留意民间传说，也到些阴森恐怖的庙宇、废墟去寻求灵感。回来后就闭门不出，徜徉在妖仙神魔的世界里。无奈才疏学浅，不久就江郎才尽，想放弃又实在不甘心。于是更加去找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游览。
某天，他走上街头，看到一个摆地摊卖旧东西的人。那是个老妇，面前摆了些旧的纸墨笔砚，书籍等。其中一幅画吸引了他。画上是个奇怪的夜叉，四只胳膊，肌肉发达，张着大嘴露出獠牙和分叉的舌头。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眼睛，不管在哪个角度都好像盯着他。
李生看了一会，觉得背景里隐隐约约好像有座高塔，似乎在哪见过，夜叉的一只爪子正指着那个塔的方向。正在看得出神，老妇说：“相公要买这幅画吗？”李生吓了一跳，随口说：“我就是看看，这是谁画的？”老妇说：“我住在城南，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妈妈，这些东西是我邻居秀才的。秀才头几天刚死，父母睹物伤情，准备把儿子的东西都扔掉。我看着可惜，要过来卖点零钱用。这幅画可是有点吓人，今天卖不掉我就要扔掉。相公给几文钱带走吧！”
李生灵光一闪，这幅画兴许能带给自己灵感呢！于是花了一百文买下，不再出门，准备回家好好研究一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打开看看，不由大吃一惊。夜叉身后的背景变成了两旁的街道。正在吃惊，迎面一个骑马的驿卒飞驰电掣般撞过来，幸亏他先听到声音，向旁边一扑，摔倒在边沟里。他爬起身，驿卒勒住马，看看李生没什么大碍，又匆匆打马离去。
李生有些害怕，驿卒可能有重要公文，这不稀奇，但画上的背景怎么变了呢？他越想越害怕，顺手把画扔到边沟里，飞快地跑回了家。刚进屋门，却看到那幅画端端正正地挂在他家墙上。李生魂飞魄散，转身跑出来，来到他的好朋友家。朋友听了他的叙述，并不相信，说到：“你一定是天天写鬼故事，产生了幻觉吧！我和你去看看！”
朋友陪李生回到家里，也看出了不正常的地方。因为那幅画的背景隐隐约约就是李生的房门外。朋友也有些害怕，但还是说：“你好好睡一觉，我替你把它扔到河里。改天找个道士来看看。”朋友带着画走后，李生躺下休息，来回奔波了这几趟，非常疲倦。现在一静下来，片刻就睡着了。
在梦中，他看到门外有个模糊的身影，定睛仔细看，正是那个画上的夜叉。发着绿光的眼睛在门外盯着他，一只爪子不断指着一个方向，好像让他往某个地方去。李生大叫一声醒来。他睁开眼睛，擦擦头上的冷汗，正要起来，却又惨叫一声。原来那幅画又回到了墙上。
他不敢再碰那幅画，出门去找卖画的王妈妈，想顺线索找到画的出处，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街上，有人说王妈妈已经回家了。他去了城南，一边向路人描述老妇的相貌一边打听王妈妈的住址。小城不大，很快就找到了。来到王妈妈家，看到门口围了好多人，原来，王妈妈刚到家就突然猝死。又找到头几天刚去世的秀才家，拜访后，秀才父亲说：“我们也不知道这幅画是哪来的。自从我儿子得到这幅画，就精神恍惚，总说画里有鬼。起初我们并没太在意，等发现情况不对，我儿子就死了。”说完落下泪来，对李生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李生也不好再详细问，只好慢慢回到家里。进了家门，他突然想到，佛经里讲万相皆空。这鬼怪其实也是相的一种，其实都是幻象。鼓起勇气，把画摘下来，投到火里。看着鬼画被烧成灰烬，他心情平静下来。
这时天已经黑了，李生也没心思吃饭，和衣躺到床上。梦中，他进入了画里，那个夜叉还是用一直爪子指着那个方向，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李生惊醒，已经天亮。他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往墙上看了一眼。鬼画真的还在墙上。李生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不是经常写鬼故事的话，现在已经被吓死了。
画里的背景又变成了那座塔，夜叉的手依旧指着塔的方向。李生突然想起，这座塔是某山上的一座古塔，早就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他以前找灵感的时候去过。当时还奇怪怎么会孤零零的就这么一座古塔呢？知道鬼画让他去哪后，李生突然怒火涌上心头，大声喊道：“好吧！我倒要去看看你想干什么！”卷起画来，向那座山上走去。到了那里，已是下午，夕阳照着荒草中残破的古塔，显得格外诡异。
刚靠近塔边，鬼画从他腋下飞出，那个夜叉从画中飘下来，落地后变成一丈多高，对着古塔哈哈大笑。笑了一阵转过身来，对李生说：“非常感谢你把我带回来。我是一个妖神，很多年前曾雄踞一方，信奉我的人秘密建了这座塔供奉我，每年都用活人祭祀。后来被一个高僧封印在这幅画里几百年，只有回到这里我才能重获自由。今天，就用你来祭祀我吧！”说完向李生慢慢走过来。
李生毫无办法，只能背诵《心经》。当念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夜叉露出害怕的神色。继续念到“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时，夜叉大叫一声不见了。
李生擦擦冷汗，觉得这两天的经历好像是一场噩梦。他蹒跚地回到家里，把自己写了一半的志怪集烧掉，一心向佛当了和尚。
（沧海一粟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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