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突发恐怖凶案，瞬间流言四起丨《甜蜜的死亡气息》连载1

「文学有毒」专栏的连载从今天起将开始第三个关于青春的故事。不同于《整个巴黎属于我》里意气风发的青春，也不同于《冷雨》里青涩狂躁的青春，我们今天要开启的故事，是一段阴阳相隔的荒诞爱情。它就是出自戛纳金牌编剧吉勒莫·阿里加之手的小说作品，奥斯卡影后查理兹?塞隆倾情推荐的——《甜蜜的死亡气息》。

说起谋杀案，其实我们都并不陌生，它们大多发生在影视剧或新闻报道里。此前，生活在墨西哥偏僻小镇上的少年拉蒙同样认为凶杀案离自己很遥远，直至一具赤裸的少女尸体出现在他的小店附近的高粱地里……令拉蒙没有想到的事，这件事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小镇突发恐怖凶案

瞬间流言四起

以下内容选自《甜蜜的死亡气息》

[墨] 吉勒莫·阿里加 著 刘家亨 译

中信出版集团丨2018.7

1

拉蒙·卡斯塔尼奥斯正忙着拍拭柜台上的灰尘，这时，远方传来一阵锐利刺耳的尖叫声。他竖起耳朵，只听到清晨的低喃。他想，大概是鸟鸣吧，这儿山上的雉鸟挺多，便又回到手边的工作。他搬来一个架子，准备好好整理一番。

不久，那叫声又一次传了过来，这次距离更近、更清楚，接二连三停不下来。拉蒙把架子搁在一旁，一个蹬步翻过了柜台，想到门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星期天一大清早，连个鬼影都没有，但那叫声却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紧凑。他站到路中央，看到远方有三个小伙子边跑边喊：

“死人啦！……死人啦！”

拉蒙跑向他们，拦下其中一名少年，另外两个人已经在巷弄间消失无踪。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死人啦！……死人啦！……”少年咆哮着。

“谁死了？在哪儿？”

少年一语不发，一股脑朝原路奔窜而去。拉蒙追上他，两人一起沿那条通往河畔的小径跑到一亩高粱田埂前。

“那里。”少年惊魂未定，伸出食指，指着河岸大喊。

尸体就躺在排水沟里。拉蒙小心翼翼地靠近，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揪得更紧。女尸浑身赤裸，仰面倒在一摊血泊中。只消看上一眼，他的视线就没办法移开。十六岁时，他就多次在梦中赏玩女人赤裸的身躯，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真正碰到的女人裸体竟是一具死状如此凄惨的尸首。此刻，比起色欲熏心，他更诧异不已，他的目光在女尸光滑、平静的皮肤上移动：真是一具青春肉体，双臂向后伸展，一腿微微弯曲，仿佛在乞求一次最后的拥抱。

这样的画面把拉蒙给吓坏了。他咽了咽口水，深吸几口气，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廉价的花香香水味。他有股冲动，想过去牵挽女人的手，扶她起来，然后跟她说，别骗人了，其实你根本没有死。女人依然安静、赤裸。拉蒙脱下身上的衬衫——星期天才会穿的那件——试着替她盖上。凑近看，他才认出对方是阿德拉，背后中了数刀。

2

一大群好奇的人跟随另外两位少年跑过来，聚在路旁喧闹、起哄，他们离尸体很近，就差没有踩上去了。然而，女尸的惨死情状让大家安静了下来。人们在现场逗留，四处徘徊。几个人鬼鬼祟祟，正在打听死者是什么人。拉蒙这才察觉，女尸仍衣不蔽体，便空手折了几杆高粱，将她裸露的部位遮盖住。一旁的人惊讶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就像一群打扰私人仪式的不速之客。

一名白发苍苍的肥胖男人在人群间开道。他叫胡斯帝诺·特列斯，是洛马格兰德合作农场的镇代表。【合作农场（Ejido）指政府持有、由农民集体共同耕作经营的农地，在墨西哥农业人口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合作农场制度最早可追溯至阿兹特克帝国，直到西班牙殖民时代才被监护赋征制（Encomiendas）取代。1917年，墨西哥立法废除监护赋征制，1934年，合作农场制度得以重建，将土地归给拓垦者。】

有那么一刻他裹足不前，没胆穿过拉蒙与女尸身边的围观群众。其实，就这样混在人群里置身事外，看看热闹也挺好的，但他代表地方当局，不得不介入此桩命案。他朝地上吐了口痰，三个大步向前，跟拉蒙交头接耳，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接着他便跪在尸体旁，掀开覆盖的衬衫，仔细端详女尸的面容。

镇代表花了好一段时间检查尸体，结束后又帮女尸把衬衫盖回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地上站起来。他“啧”了一声，从长裤口袋取出一条大手帕，揩去脸上不断滴落的汗水。

“谁快去弄一台骡车来。”他命令道，“我们得将她弄回镇上才行。”

在场群众不为所动。眼见没人理睬他的命令，胡斯帝诺的目光扫过一旁看好戏的群众，在茫茫人海中搜索，最后落到一个瘦到不成人形、双腿畸形的少年——帕斯夸尔身上。

“动作快，帕斯夸尔，赶紧把你爷爷的骡车弄来。”

仿佛突然从梦里惊醒，帕斯夸尔先瞥了尸体一眼，再看看镇代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洛马格兰德的方向奔去。胡斯蒂诺和拉蒙两个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语。人群窃窃私语的窸窣声中，几个好奇的人在问：“死者是谁啊？”

没人知道女尸到底是谁。然而有人像宣判般冷冷响应了一句：“是拉蒙·卡斯塔尼奥斯的女友。”

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沸沸扬扬争嚷了好几秒后，除了零星的蝉鸣，一股沉重的寂静压制了全场。空气被太阳烧得炽热，地面散发滚烫的气流，一点风都没有，就连可以冷却这具死尸的一丝微风也没有。

“她从中刀到现在还没过多久呢。”胡斯帝诺压低嗓子说，“尸体到现在还没有僵硬，也还没被蚂蚁吃掉。”

拉蒙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胡斯帝诺把声音压得更低，接着说：“她被杀害还不到两个小时。”

3

帕斯夸尔驾着骡车回来。他尽可能把车停靠在死者附近，人群纷纷退到一旁按兵不动，观望了好一阵子。拉蒙果断地将双臂伸到尸体下，一鼓作气将尸体抬起来，一只手却不小心摸到了黏稠的伤口。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粗鲁地将手缩回。衬衫跟高粱秆全都滑落下来，女尸再度呈现一丝不挂的状态，人们病态的目光也紧紧窥觑眼前赤裸的肌肤。拉蒙试图捍卫阿德拉最后的尊严。他转了半圈，背对众人退着走，绕过田埂，其他人急忙向后闪避，给他让开一条路，但没有半个人想帮他一把。他跌跌撞撞退走到骡车旁，温柔地将瘫软的死尸放上去。帕斯夸尔递来一条毯子让他将尸体盖上。

胡斯帝诺凑近过来检查了一番，确保一切安然无恙，这才下令：“帕斯夸尔，赶紧把她弄走吧。”

少年跃上驾驶座，鞭打了骡子几下，车子开始颠簸上路，尸体在车板上摇来晃去。群众尾随在后，谣言在送葬队伍中获得证实：被杀的这个女人，正是拉蒙.卡斯塔尼奥斯的女友。

胡斯帝诺和拉蒙伫立原地，目送队伍离开，尸体的温热触感仍令拉蒙震惊不已，他觉得自己的血管仿佛就要起火燃烧，他想念方才扛在肩上那股沉甸甸的感受，此刻反倒觉得与某个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脱离了。拉蒙望着自己的双臂，上头留有细微血迹，他闭上双眼，心中猛然萌生一股欲念，想要冲过去一把抱住阿德拉。这念头使他顿时头晕目眩、乱了阵脚，感觉自己或许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这时，胡斯帝诺的声音将他唤醒。

“拉蒙。”胡斯帝诺唤道。

他睁开双眼。天空无比湛蓝，万里无云，高粱茎秆红得发紫，已是收成的时节了。死亡，成为他对搂在怀中这个女人的回忆。

胡斯帝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衬衫，递给拉蒙，拉蒙条件反射似地接过来，那件衬衫早已被染上一片血红。拉蒙没将衬衫穿回去，而是把它系在腰际。

镇代表走向拉蒙，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我得向你坦白，”他说，“我他妈还真不知道死的人到底是谁。”

拉蒙缓缓吁了一口气，他大可以对自己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见过阿德拉，但也不过就是那五六次，那是她出现在自己店里帮忙跑腿时。阿德拉身形修长、双眸灿亮，拉蒙那时就挺喜欢她，也向胡安.卡雷拉打听到她的名字是阿德拉。拉蒙对她的认识就从这个名字开始，但现在，他见到的她浑身赤裸，两人居然靠得这样近，好像自己打从这辈子一开始便认识她了。

“阿德拉，”拉蒙嘴里咕哝着，“她叫阿德拉。”

镇代表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没有为他提供什么线索。

“阿德拉。”拉蒙又重复了一遍，仿佛“阿德拉”这个名字自己脱口而出。

“阿德拉，她姓什么？”胡斯帝诺追问。

拉蒙耸耸肩。镇代表的目光往下俯看先前的陈尸地点，向周遭探索是否有任何残余的蛛丝马迹，但现在那儿只留下一大片血渍，以及龟裂的土块间依稀能够辨识出来的几枚脚印。胡斯帝诺紧咬这条线索不放：脚印从田亩的方向走来，然后一路走，最后消失于通往河畔的步道。他弯下身子，摊开手心丈量长度，其中一个脚印有一个手掌那么长：这是阿德拉的脚印。另一个约莫有一个手掌又三根手指头那么长：这是凶手的足迹。阿德拉的脚印与她最后裸足的模样相吻合，凶手的足迹则显示他穿着高跟牛仔靴。

胡斯帝诺深吸了一口气，给出结论：“杀了她的家伙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说错吧？”

拉蒙几乎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他根本没听到胡斯帝诺说了什么。胡斯帝诺一只脚翻动地面上的砂土，接着说：“她是被一把又大又锐利的刀杀死的，心脏被一刀刺成两半。”

他在现场翻来找去，想知道凶器的下落，但没有寻获，于是接着说：“她倒下时正面朝下，但凶手把她翻了过来，为了能好好看清她的脸，所以就成了现在这副……就像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模样。”

白翼的鸽群从他们头顶上空掠过。胡斯帝诺盯住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地平线彼端。“还真是红颜薄命啊。”听那句话的语调，好像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妈的，好端端没事怎么就会被人给杀了呢？”

4

大伙儿把阿德拉的尸体运回学校，在大教室里临时搭起灵堂。灵堂里已容纳不下更多人。外头的人想挤进来，里头的人却没有出去的打算，谁都想留在现场。大家交头接耳谈起这段夭折的恋情，一面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尸臭，一面任凭这事不关己的苦痛折磨着自己。

为了让教室里站得下更多人，几个凑热闹的路人将课桌椅、一面大黑板以及所有占据空间的物品全搬了出去。他们搬动课桌椅时过度轻慢，以致好几张课桌椅被摔成两半。洛马格兰德镇这一区唯一的教师玛加丽塔.帕拉西奥斯早已绝望至极，她铆足了全力想阻止这伙撒野的镇民。她一边比手画脚，一边破口大骂：“快把尸体从这儿搬走。难不成你们非得把小朋友都吓死？他们如果再也不愿意回学校念书怎么办？”

她的抗议丝毫起不了作用，大人们根本不予理会，比起听她情绪激动的唠叨，他们对命案背后的传言感兴趣多了。甚至在场的孩子一点也不害怕，仿佛被大人感染了狂热，群聚在教室玻璃窗外，面对这不寻常的事态，他们一心只想探个究竟。

即便百般不情愿，胡斯帝诺.特列斯仍从鼓噪的人群中打探到难以回避的真相：阿德拉生前是拉蒙的女友。起初他是打死不愿相信，宣称这只是空穴来风，纯属虚构。然而，同样说词被大家转述了无数次，就连他也开始不得不信了。如此一来，降临在拉蒙身上的不幸，连同他无比空虚的眼神、咬紧的牙关，也都有了解释。然而，胡斯帝诺疑惑，为什么拉蒙早先不愿向他坦承，甚至连他与阿德拉间的关系都隐瞒？

胡斯帝诺.特列斯虽然身为合作农场的镇长，但并未兼任警长一职，他不费心追究自己心中的疑惑，反而出其不意地脱口说：“你倒是隐瞒得挺好嘛。”

一开始，拉蒙没注意到胡斯帝诺的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但镇长说完后仍紧紧盯着自己，他才意识到，或许那句话是针对自己。

“隐瞒？什么事？”

胡斯帝诺微笑撇过头，指向一旁裹住阿德拉遗体的尸布。

“她是你女友这件事。”

当同样的说词被大家转述了无数次，少年拉蒙和镇代表胡迪斯诺都开始相信，阿德拉就是拉蒙的女友，即使事实上他们在此之前仅有数面之缘。阿德拉的生命在被谋杀后戛然而止，但此后她的名字却不断地出现在洛马格兰德小镇人们的流言中……

现在不如来聊一聊你吧，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有否也有过人云亦云的时候？明明心中的想法与众不同，却附和了大多数人的声音？在留言区写下你的故事，我们将为回答最走心的前两位读者送上中信好书一本。期待你的参与。

拉蒙的青春故事，我们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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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死亡气息》

[墨] 吉勒莫·阿里加 著 | 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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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编辑：Xue 责编：Melody

2019.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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